李偉才／香港科普作家。
說出來大家可能感到訝異，《星際大戰》電影系列令筆者最為震撼的一幕，不是那些長度超過一公里的太空船、死星（Death Star）的最初現身，或是凌厲激烈的太空戰爭場面（因為這些都只是科幻小說經典情節的視覺重現），而是男主角路克．天行者（Luke Skywalker）被黑武士達斯．維達（Darth Vader）斬去手臂後，手臂重新生長而完全康復的那一幕！
一心以為手臂被斬後，男主角會成為好像武俠電影《獨臂刀》中的悲劇英雄人物。枉我是個科幻迷，卻跟其餘觀眾一樣被編劇愚弄，竟然一時間忘記了：未來世界中當然有「未來的醫學」囉！
醫師專用的神奇儀器
如果大家跟我一樣是第一代的《星艦迷航記》迷的話，則我們對科幻世界中的「未來醫學」其實很早便有認識。還記得「企業號（Enterprise）」上的醫生李奧納德．麥考伊 （Leonard H. McCoy）手上常常拿著的醫療器材「三度儀（tricorder）」嗎？當頸上掛著聽筒仍然是醫生的最重要標誌之時，麥考伊的三度儀，只要掃描人體就能判斷疾病的超級功能就跟魔術（巫術？）差不多。
筆者萬萬想不到的是，這個本應在 23 世紀（《星艦迷航記》所設定的時代背景）才出現的科技，在有生之年已經出現了。大家在閱讀本文時，手腕上可能已經帶著一隻不斷監察著你的身體狀況的多功能手錶，包括測量每日走路步數、心率、睡眠品質等。不要忘記現在才是 21 世紀初，有誰知道真的到了 23 世紀，麥考伊的三度儀是否已經過去，甚至要在博物館才找得到？此外，船上醫療室每張病床床頭的生理狀態動態顯示，在 1960 年代屬非常先進，但在今天病床旁都有生理監視器，能夠隨時測量病人的血壓、心跳、心電圖、血氧飽和濃度和呼吸等數值，基本上已實現。
一些人認為成書於 1818 年的《科學怪人》是歷史上第一本科幻小說。如果我們同意這個觀點，那麼醫學和生物改造一早便和科幻創作結下不解之緣。大家可能知道，作者雪萊是受到剛剛發現的「生物電（bioelectricity）」現象而獲得到創作靈感的。200 年後，在公共場所幾乎到處可見的「自動體外心臟電擊去顫器（automated external defibrillator, AED）」所用的原理，跟佛蘭克斯坦用以激活「科學怪人」的技術幾乎一樣。至於激烈程度小得多的應用，最普遍的，則是復健醫學常用的電療法之物理治療方式。（現今中醫的一些派別，也把微電流刺激與針灸結合起來。）
有關生物改造的經典科幻作品，當然是科幻大師威爾斯於 1896 年寫的《莫羅博士島》（The Island of Dr. Moreau）。令人驚訝的是，遺傳學在當年仍只在萌芽階段，而基因的確立和 DNA 結構的發現還在半世紀後的未來，但威爾斯已經大膽地假設人類（至少是故事中的瘋狂科學家）擁有改造生物的能力，從而將人和獸之間的界限模糊起來。
然而，筆者印象最深刻的「未來醫學」故事，首推中學時期讀的、由美國作家西里爾．孔布魯斯（Cyril M. Kornbluth）於 1950 年所寫的短篇故事《黑箱子》（A Little Black Bag）。要知當年醫生出診時，都必然帶著一個黑色的醫藥箱（多是皮革製並於開口處由橫向的金屬條封口），而故事正正描述一個庸醫，因為無意中拾到一個來自未來的「醫療箱」而成為了一代名醫的經過。
這是一個十分精采的科幻意念。的確，另一位科幻大師克拉克（Arthur C. Clarke）的名言是：「任何足夠先進的科技文明將會跟魔術無異。」請試想想，在 500 年前的醫生看起來，今天的醫生所能做的，不是跟魔術一樣不可思議嗎？
不要說 500 年後，就只是 100 年後，我們的醫學會變得如何不可思議？這固然是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的問題，更是科幻作家不能勿視的重大課題，因為它既是創作意念的一大靈感泉源，也是描述未來世界時必須考慮的道具佈景（就像「天行者」的斷臂一樣）。
《黑箱子》是短篇小說，在長篇科幻小說之中，以醫學為題材的首推詹姆斯．懷特（James White）所創作的《太空醫院》（Sector General）系列（共 13 本作品， 創作橫跨上世紀 60～90 年代）。系列的背景是較為遙遠的未來，那時人類已經跟眾多的外星族類建立起友好的關係，而故事主人翁是一間星際太空醫院裡的出色醫生。系列的故事便是講述他遇上各種稀奇古怪的醫療事故，不少都跟外星人有關。系列中既有短篇故事集（如Hospital Station），也有長篇的小
說（如 Star Surgeon 和 Blue Code–Emergency）。在筆者看來，這些小說雖然未算頂級的科幻，但其中包含了豐富精采的想象也很富娛樂性，是最被人忽略的一個科幻系列。
▲圖一：現在穿戴型醫療科技已有許多應用。攝影／趙軒翎
▲圖二：自動體外心臟電擊去顫器（AED）。圖片來源／Solomon203, CC BY-SA 4.0，圖片提供／《科學月刊》
從科幻預測未來醫學突破
好了，如果筆者邀請大家推測未來 50～100 年的最重大醫學成就，你會列舉出什麼東西呢？以下是筆者的一些預測：
1. 戰勝癌症：雖然筆者兒時（大約半世紀前！）已經讀到「人類很快便會戰勝癌病」的預測，而這個預測直至半世紀後的今天仍未完全實現（所以筆者是有點被騙的感覺！），但筆者還是相信，隨著細胞學和分子生物學等的突飛猛進，人類與癌症的鬥爭將於不久（如 50 年內）以勝利告終。
2. 幹細胞療法（stem cell therapy）：將會愈來愈普及，讓很多以往難以治愈的疾病都能得到醫治（或至少受到控制）。現在已經有不少公司鼓勵父母儲存剛出生嬰兒的臍帶血，為嬰兒將來提供治療疾病的後盾。
3. 人造器官：隨著幹細胞科技的進步，我們應該可以在實驗室裡培植出各種人體的器官，而不再需要活人或剛死去的人作出器官移植。科幻電影《八號房禁地》（Coma）、《別讓我走》（Never Let Me Go） 或《絕地再生》（The Island）等的情節不用發生（讀者們可能認為筆者一廂情願）。
另外，嚴重燒傷灼傷的人都要做植皮手術，但可用的皮膚卻往往供不應求。皮膚，這個人類面積對大的器官當然也可能被培植出來，並大大造福這些受傷的人。
4. 人造血液：如果好像心臟或腎臟等也能培植出來，人造血液自然也可能實現。由於它的應用範圍更廣，應會為醫學（特別是外科手術）帶來深遠的革命。
5. 體內奈米機械人的應用：隨著奈米技術的進步，我們最終可能接受把先進的奈米機械人（nanobots）注射到體內，一方面監察著身體狀況，一方面在發現問題時及早採取措施以根除病源。也就是說，微創手術會發展成為「超微創手術」，而科幻電影《聯合縮小兵》（Fantastic Voyage）和《驚異大奇航》（Inner Space）等的情節可以成真，只是我們無需把人和潛艇一起「微縮」，因為漫遊人體內部的只是無人駕駛的「奈米潛艇」。
6. 醫學美容與回春技術：今天的醫學美容已是極大的生意，這種趨勢在可見的將來只會持續。假設這種科技不斷發展，將來可能實現科幻小說描述的「回春」夢想，例如 60 歲的人可以回復至 30 歲左右的身體狀況；而 80 歲的人可以回復至 50 歲左右的身體狀況。
▲圖三：以前醫生出診時帶著的黑色醫藥箱。圖片來源／Shutterstock，圖片提供／《科學月刊》
人類壽命增加衍伸的問題按照上述的預測，我們至少可以作出 2 個重要的引申。第一個是「人造肉」的普及。這兒說的不是豆類或海藻等植物原料所做的肉，而是在實驗室（及工廠）所培植的牛肉、豬肉或雞肉等。這種培育在科幻小說中早有描述，如生物學家朱利安．赫胥黎（Julian Huxley，第一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秘書長）於 1926 年所寫的短篇故事《組織塔養之王》（The Tissue-Culture King），以及由弗雷德里克．波爾（Federik Pohl） 和前面提到的孔布魯斯於1952年合著的長篇小說《太空商人》（The Space Merchants）等。
這種發展當然是大大的好事，因為它既可減少殺生和集約式飼養為動物帶來的痛苦，也可減少畜牧業對環境的嚴重破壞。而透過了培育時的調整，也可減少肉類中對我們健康最為不利的成分，可說是一舉三得。至於第二項引申，是人類的壽命將會顯著延長。這既是好事又是壞事，前者不用多說，後者是因為以同樣的出生率計算，更長的壽命表示我們對地球資源的需索（礦物、能源、糧食等）以及所製造的廢物和汙染將會相應增加，而年輕人的發展空間亦會大大受限（想想你的上司平均 100 歲才退休的情況……）。
上述兩項引申都帶出同一個問題，就是因為人造肉相對而言必定較「真肉」便宜，而「回春」則必然是個十分昂貴的過程，所以結果是：只有十分富有的人才可食到「真肉」和進行返老還童的「回春」手術。試想，現今世界的貧富懸殊和由此衍生的「仇富」情緒已是如此嚴重，如果再加上這些分化，社會穩定能否維持實在是一個後大的疑問。
如果大家有曾經看過《極樂世界》（Elysium）這部科幻電影，便知故事的主軸就是富人皆住在環境優美的天空城，而窮人則住在污煙瘴氣的地球表面，其中一個貧窮的母親，想把身患重病的女兒送往天空城接受醫治的經過。
天空城中的全自動診斷和醫療床（囊）被稱為 autodoc，同樣的儀器在《異形》系列電影的新作《普羅米修斯》（Prometheus）和太空愛情科幻電影《星際過客》（Passengers）中也有出現。這兒則帶出了另一個問題，就是隨著醫療技術和人工智慧的發達，醫生這個行業是否會被機器所淘汰？
筆者的看法是，大量不涉及高層次判斷和即時決定的醫療過程，確實會被自動機器所淘汰，涉及的人數可能達到現今世界醫生總人數的一半。但至於其餘的一半，則必須自我增值，朝著更高的層次發展。筆者不認為醫生這個行業會消失，因為即使人工智慧能夠作出愈來愈高層次的判斷，我們還是希望有一個人為這些判斷進行最後的判斷，從而作出確認，或在有必要時作出修正甚至否決。
未來醫學是否也有無法超越的極限？
未來醫學還有很多值得探討的地方，例如我們是否真的可以實現「人工冬眠（artificial hibernation）」，讓我們可以進行數十甚至數百年長的星際旅行嗎？（《2001 太空漫遊》（2001: A Space Odyssey）、《猩球崛起》（Planet of the Apes）、《異形 2》（Aliens）、《阿凡達》（Avatar）、《星際過客》等電影都作出了這種假設。）又我們是否可以大幅增進我們的智能，甚至進化到另一個境界？（電影《落花流水春去也》（Charly）、《藥命效應》（Limitless）、《露西》（Lucy）中的假設。）而假如我們有這樣的能力，應否把其他動物的智力提升？（2011～2017《猩球崛起》系列電影的大前提。）最後，人的精神是否可以好像電腦的軟體一般，被轉移至另一個「硬體（軀體或電腦）」之中，從而令我們實現長生不死的夢想？（電影《阿凡達》、《全面進化》（Transcendence）、《成人世界》（Chappie）中的假設。）
至此，我們已經概略考察了科幻中有關未來醫學發展的各種臆測，如果大家還意猶未盡，筆者可以推薦大家看葛瑞格．貝爾（Greg Bear）的2本科幻小說，分別是《血的音樂》（Blood Music）和《末日之生》（Darwin’s Radio）。小說的口號是：「下一場戰爭將在我們的體內發生！」預先警告：大家看了之後作惡夢的話可不要找筆者算帳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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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轉載、修改自《科學月刊》2018 年 10 月號
